兒童友善城市:特公盟引入國際經驗改造台灣兒童遊戲空間
什麼是兒童友善城市?一個城鎮、社區或地方政府,協同地方社團、運動團體、民間企業、學術及媒體,依照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,合作致力改善兒童生存條件,聆聽兒童聲音,將兒童需求優先處理,並法化於公共政策、專案及任何政治決定中,目標讓孩子免於剝削之下,健康安全長大、參與社區事務,在乾淨綠化的空間玩遊戲、受教育、交朋友,獲得優質社會服務…
李玉華 CHRISTINE LEE
兒童友善城市(CFC, Child-Friendly Cities),已經是聯合國的主要工作項目之一,強調每一個孩子都有權利在他們感覺安心的環境成長,喝乾淨的水、呼吸新鮮空氣,取得基礎的社會服務,可以遊戲和學習,並且讓自己的意見被聽見且採納。全球正在進行「兒童友善城市倡議」的國家,包括英國、法國、德國、葡萄牙、芬蘭、瑞士、西班牙、荷蘭、奧地利、義大利、土耳其、約旦、阿拉伯聯合大公國、巴西、莫三比克、哥斯大黎加、塞內加爾、加拿大、紐西蘭、蒙古、韓國等,而正有試行城市在規劃中的國家則有瑞典、冰島、哥倫比亞、烏克蘭、波蘭,還有台灣鄰近的日本、越南及中國。
什麼是兒童友善城市?一個城鎮、社區或地方政府,協同地方社團、運動團體、民間企業、學術及媒體,依照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(UNCRC,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the Child),合作致力改善兒童生存條件,聆聽兒童聲音,將兒童需求優先處理,並法化於公共政策、專案及任何政治決定中,目標讓孩子免於剝削之下,健康安全長大、參與社區事務,在乾淨綠化的空間玩遊戲、受教育、交朋友,獲得優質社會服務。而以上這些,都不去區分孩子的種族、性別、身心狀態與其家庭的宗教和社經背景,因為雖然孩子生來是獨立個體,但卻倚靠我們成人所做的任何決定及行動來發展,我們做的或不做的,影響孩子甚巨,包括家庭結構、全球化、氣候變遷、過度都市化、勞動結構和社會福利安全網。
兒童友善城市,等於「對兒童而言可玩度高的城市- 遊戲城市」,德國都市地理學家Gerben Helleman 如是說,並提出「黃金圈」改編,他參考所有學術研究和專家論述,提出「對兒童而言可玩度高城市的實踐方法」:為什麼(Why)、有哪些(What)、怎麼做(How)。
為什麼要設計規劃對兒童而言可玩度高的城市呢?—三大原因:教育、樂趣、健康,促進了十大目標:認知技巧、空間能力、情緒穩定、理解自然、社交互動、自信尊嚴、肢體運動、風險評估、遇見它人、純粹玩樂。
有哪些原則和狀況,會促進達成以上目標呢?—十大重點:可及性、交通安全、社交互動安全感、時間動機、舒適度高、清潔合宜、視覺美觀誘人、挑戰度高、包容融合氛圍、多元的遊樂選擇。
怎麼做,才能夠成為對兒童而言可玩度高的城市呢?—對應以上十大重點,則有一共一百種明確且實務的作法。僅舉「挑戰度高」作例來說:要考量所有年齡層、互動性高且行動性高的設備、不正式空間運用、高度的變化以及自然素材的使用。
還我特色公園行動聯盟(特公盟,PfC, Taiwan Parks & Playgrounds for Children by Children),自2015 開始,以創造多元的公共遊戲空間作為路徑。讓一個城市,從只有兒童遊戲場,到每一個角落都能是兒童遊戲空間的「可玩城市(Playable Cities)」開始,再從蓋了數目眾多「特色公園」且「處處親子友善」的「好玩城市(Playful Cities)」城市,逐漸晉身成為無論哪裡都有「遊戲感」巧思設計,被多元的公共遊戲空間充滿的「豐玩城市(Play-full Cities)」。嘗試用各空間面向層層建構,城市遊戲網被織起來,有遊戲發生的地方,就較輕易地讓兒童和所有人建立起關係,也就能讓眾人看見兒童真正的模樣,把友善喚醒。
一個遊戲城市的規劃,希望能朝向所有公共區域,學校、公園、學齡適合的遊戲場,整個空間都和學校及公眾共享。而私營遊玩區域,是學校、社區組織或托育的空間或後院,則可收費用,有安全進出但有制式和鬆散遊戲設施。人造的多功能區域,是可以玩的場域,不需設計,眾人使用但有好玩元素,可以包括多功能但能玩耍的區域。自然的遊玩區域,是自然空間,但加上人造設施和鬆散素材,製造兒童不受限制且能練習風險評估機會。
社區鄰里角落,是應該是服務社區的,適合社區家庭的遊戲空間甚至設計在各個家戶門前。遊玩小巧思區域,是在城市中插入許多不經意遊玩小巧思,單獨器具裝置、可玩藝術品或路面畫上遊戲。而遊戲玩耍街道,是無車街道,放上制式或鬆散的遊戲設備及街道傢俱,世代共玩,社區公開出入遊戲。最後,街道外空間,則是把道路劃出一塊,放上街道傢俱、制式及鬆散遊戲設備,跟遊戲街相連,跨世代共玩。
但是,多元的公共遊戲空間案例,在台灣並沒有太多,但世界各地專注於各種不同類型和經營模式的先進不少,特公盟從紐西蘭基督城城在2010 年震災後的景觀設計總顧問Catherine Hamilton這裡,聽到他蓋出「共融同玩|瑪格麗特·梅喜家庭遊戲場(Tākaro ā Poi | Margaret Mahy Family Playground)」的過程,透過孩子的歡笑,把人民對這一座城市的信心找回來,城市因而復甦了。Catherine 為什麼能把生命活力重新灌進都市蛋黃商業區?他說:「孩子才是公園的主體,要傾聽孩子的聲音。」
而設計師或政府人員要怎麼傾聽孩子?在得知日本著名社區設計師Ryo Yamazaki 到訪台灣,特公盟追到機場向他本人求教,獲得提點「遊戲孩子王(Play Leader)」這個參與式遊戲空間設計的重要角色,讓孩子在遊戲中興奮、好奇,然後再透過適當誘導,開始主動的嘗試。
這裡說的,並不是指控制,或在孩子玩時下指導棋,而是讓孩子能發揮創意的去想出些新的玩法或遊戲。政府人員想像的或設計師所想出來的遊戲空間,有可能會因為安全、預算、構造、材料或主觀地認為孩子會喜歡,但並沒有試著去瞭解過孩子想法,因而設計出和孩子期待不同的遊戲空間。
荷蘭的伯納德凡里爾基金會(BvLF, Bernard van Leer Foundation),提出全球性的Urban95 計畫,除了長期培育自由遊戲專長工作者,還以95 公分身高的兒童視角為主要方法,來規劃設計公共遊戲空間,內容包括:社區快閃遊戲活動、短暫臨時街道遊戲、地方文史故事裝置、公共繪本說故事活動、整個城市都是遊戲場、自然遊戲的花圃公園、融合綠化和遊戲空間以及正面表述的友善告示。
特公盟在近四年參與和各方合作下,近乎促成以上所提及多數項目,受到BvLF 關注,三位成員協助翻譯全球華語人士能閱讀的《安全的玩?:公共空間中兒童遊戲風險與責任的全球白皮書》繁中版/簡中版註。
當視角來到人本觀念進展較早的歐洲,德國柏林的冒險遊戲機構Kolle3,提供了自然野性和創客自造的教育園地的經營架構;荷蘭鹿特丹霍桑兒童仙境的資源回收遊戲空間Wikado 遊戲場,讓眾人大開環境永續的眼界;荷蘭景觀建築講師Saša Rađenović,讓我們了解,不只是空間硬體建造,時間治理面向來思索遊戲空間可能性不可少。
英國的街道遊戲公益公司Playing Out 發起人Alice Ferguson,鼓勵台灣和「人本交通」的倡議團體盟友攜手讓城市空間的可能性翻轉;英國兒童權利學者Tim Gill 及英國中央遊戲政策制定者Adrian Voce,則從巨觀角度,建議兒童青少都能投入的「城市可玩性」、「以人為本的遊戲巷弄街道」和更多「遊戲地景」的政策參與細節建議。舉例來說,Adrian Voce 在‘08-‘10 的英國跨部會+多層級的國家遊戲政策(Play Strategy) ,期望讓兒童能生活在「友善+好玩」社區環境和鄰里,首要三年就是投資在建設新遊戲場。雖然每個城市有不同且獨特的情況、文化和人口組成要考慮,但仍不外乎以下十點通則:
一、都市社區應以人行場域、住宅區塊、遊戲街道為主,主導道路的規劃要翻轉。
二、新建公共空間和各類住宅,要以設計元素為優先,把「好玩」放進人造環境。
三、兒童公共遊戲空間打破模組化思維,應該是一個跨世代且富生命力的地景。
四、社區場域,要讓居民依使用需求去促成空間演化,尤其孩子會讓它熱絡起來。
五、蓋冒險遊戲場,聘遊戲工作者在內;要選在兒童遊戲空間長期被剝奪的區域。
六、公園尤其要融入青少族群,因為年輕人在城市空間長期被認定是社會威脅危害。
七、讓公托真正「兒童友善(相對於親職友善)」,多聘非教學的優質遊戲工作者。
八、歡迎兒童進入各種公共空間,鼓勵且支持兒童「到外面來玩(巷弄街道等)」,不要用「反社會行為」來定義自由遊戲的孩子。
九、學校用地開放使用,學校拿取兒童相關經費,就要讓空間不只是給課程使用。
十、孩子到學校、公園和遊戲空間的路徑都該非常安全,要對孩子友善、可及、能動且容易熟悉的網絡,不能用成人的用路聯通習慣去規劃。
鏡頭轉換到了澳洲和亞太地區,自然遊戲空間的設計經驗獲得,來自澳洲的設計師Ian Noble、Fiona Robbé 和Simone Bliss,社福式的聖基爾達冒險遊戲基地,支持了社經地位低落的社區家庭及其孩子。
而香港的資深遊戲倡議團體智樂(Playright Children’s Play Association),給了我們不同國情的共融遊戲空間建議,相較於Ian Proud 教授分享美國脈絡的共融遊戲空間設計,的確讓人省思各地需要處理的「融合議題」的大不同。日本東京的Tokyo Play 及涉谷遊樂場研考會聚合了一起長大的社區和社群,長出不同經營模式的冒險遊戲空間經驗,與紐約在冒險遊戲空間中培養民主的下一代,或是新加坡街道遊戲及快閃冒險遊戲的倡議團體Chapter Zero,對於兒童身心健康較為關注,這些串連而來的知能,更是豐富了我們對於兒童重返街道自由遊戲的想像。
另一方面,世界級規劃顧問公司Arup 英國總部都市童年空間規劃的Samuel Williams,則是一口氣列出14 個兒童友善城市的設計介入,交給台灣,希望任何一個城市能夠開始實踐:設計跨世代空間、人本交通措施、促成行人優先、廣設社區花園、鄰里社區策略圖像、推廣設置遊戲街道、增加可遊戲的空間、多功能的綠化基設、建立空間歸屬感、富遊戲性的空間際遇、文化與傳承的空間、野外生態空間引歸、具教育意義建築工地和多類使用的社區空間。
此外,提出一個全球現象,希望能在兒童友善城市的遊戲空間路徑上標註出來,青少族群通常不見容於公共空間,他們也被邊緣化,無法參與公共決策過程。所以長久以來,大家誤以為青少想跟大眾離得遠遠的,但兒童友善城市的研究發現,這不是真的。青少想跟整個社會系統整合在一起,他們想要有設計給所有人使用的空間,這對青少時期發展很重要,不能把青少時期與其它別的年齡層切開,也不能獨立化外於社會,如此將更是造成青少的異化、冷漠、失能以及與它人對立反抗。
回到聯合國兒童友善城市工作項目,它的兒童基金會出版一本《設計的兒童友善都市環境設計使用手冊》,以永續發展目標(SDGs,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)為基礎,全球概觀地方脈絡,去回應每一個年齡層的孩子;要達到兒童從早期幼兒到青少來參與,且依據公開資訊來做決定,建設兒童及其社區所需的健康、教育、社會服務公共設施,形成安全、綠化且融合的公共遊戲空間,給兒童做戶外活動並和社區互動。
越來越沒有周全計畫地任由都市化延展,對兒童而言,等於「不健康」和「不安全」的成長環境,步行和遊戲選項被限縮,被迫脫離社交網絡和公共服務、地方經濟。兒童行為,是和都會環境不斷互動而形塑出來的,所以兒童參與永續城市的規劃設計,是勢在必行。
《遊戲帶來的改變(Play for A Change) 》一書,呼籲幾項重點,是給從來不會覺得「遊戲是一件會帶來政績」的政策制定者,該看的兒童政策/遊戲政策面向:情緒調節、正向感受(如愉悅或享受)、壓力抒發、創意起始、學習機會、關係連結、在地歸屬;遊戲,是個多元領域(multidisciplinary) 的概念,除了「兒童遊戲權」應該被提升,它促進的不只個人發展,還有社會形成和人類演化。
遊戲是兒童生命的預設值(Default Setting),其實是非常生物性和心理層面的需求,兒童從獲得生命開始,自我探索/自我表達,就是透過一場場「生理劇碼」和一首首「情緒曲目」,來建立自我認同,並且學習面對及管理生命中會發生的任何一種風險(例如,遇到跟自己媽爸不同價值觀的成人,也是一種風險)。所有政策制定者,自以為幫孩子未來奠定的知識、技巧和健康指標等,都不如順應孩子天性愛玩,因為遊戲是必然的,而學習是偶然的。而這個偶然,是發生在為了讓遊戲更好玩。
人類,應該以孩子為師,看到孩子對生命本質的直覺能力—遊戲,而應在人類的共同文明中,規劃分配適切的人事及資源到提供遊戲的服務與機構去。不同層級(以區域為主)的城市空間規劃工作者,都要動起來,共同確保兒童獲得較好社會服務,地方相關人士也須參與,同時實質確保兒童參與,促成過程導向的都市建設,做出「以兒童為核心」的決策,才能處理兒童相對於成人較不平等的生命處境。
2020/11/09刊載於眼底城事